“疯狂”的砂子——湖北省砂石市场调查“三部曲”

近期，湖北省砂石短缺——

河砂每吨150元还不一定能买到，“一栋楼多花200万元”。“今年初每吨120多元，现在涨到每吨160多元，而且还在一天一涨。”“砂子不仅贵，还越来越少，价格眼看还要涨。”按1吨C30商品混凝土需用砂近300公斤推算，仅商品混凝土行业，湖北省一年至少用砂4800多万吨。

日前，湖北市场调查报告发布，共有三部分：

砂石市场调查之一：砂子疯长；砂石市场调查之二：规范采砂，势在必行；砂石市场调查之三：缓解“砂荒”办法就在眼前。

砂石菌整理了三部分内容，欲知湖北砂石具体行情如何，如何缓解砂石市场供应不足的问题呢？请看下文。

砂石市场调查之一：砂子疯长

细细的砂子，眼下竟让基建行业从上到下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奈。

砌墙、铺地面、搅拌混凝土，修路盖楼建桥，都离不开砂子。从去年起，砂子开始涨价，今年涨得更快，眼下更是一天一个价，甚至有价无市。今年以来，不少基建项目原本就资金紧张，如此一来更是“雪上加霜”。

小小的砂子，到底怎么啦？

一栋楼要多花200万元

8月，炽热的阳光烘烤大地。孙龙，还遭遇到另一种烘烤。

东湖高新区联投驿园二期工地上，项目经理孙龙又接到了商混站发来的调价函。孙龙算了一下，加上这次涨价，项目上用的C30商品混凝土，已从去年年中的每立方米309元涨到了现在的每立方米400元。“这个小区建筑面积近12万平方米，合同造价约1.4亿元，需要用8万立方米混凝土。”孙龙估算了一下，经过几次涨价，整个项目仅混凝土一项，就得多支出500多万元，“现在看来，能保本就不错了。”

融科天城5期商业办公工程项目副经理张武也在发愁——因为混凝土不停涨价，项目成本持续加大。今年4月至6月，每立方米混凝土又上涨15元，3个月使用混凝土1.3万立方米，成本增加近20万元。“这栋35层写字楼，主体造价约1.7亿元，总共要用5万至6万立方米混凝土。现在工程项目利润率一般就2%。”张武说，由于混凝土涨价，建成这项工程估计得多支出200多万元，利润会减少一多半。

据湖北省建设工程标准定额管理总站收集的数据显示，武汉市最常用的C30商品混凝土，2017年平均价为每立方米392.23元，2018年上半年平均价为每立方米423.67元，上涨了31.44元，涨幅为8.02%。在宜昌市，今年上半年C30商品混凝土从每立方米480元涨至510元，涨幅6.25%。

购买混凝土的施工单位发愁，生产混凝土的企业也在发愁。“混凝土价格是涨了，但远没有砂子价格涨得快。”中建商品混凝土有限公司砂石采购主管聂芬抱怨。砂子是混凝土的主要原料之一，去年，她所在的公司采购砂价每吨80元，今年来一路上涨，现在每吨150元还不一定能买到。“砂子供不应求，价格猛涨。”聂芬说，以往公司主要从洞庭湖、鄱阳湖等地购砂，现在这些地方已无砂可买。为维持生产需要，公司只得去河南找砂或使用江砂混合玩滚球的十大平台。

湖北省建筑材料联合会网站公布的报告显示，2017年，全省商品混凝土累计产量6696.1万立方米，以每立方米商品混凝土重2.4吨计，约合1.6亿多吨。按1吨C30商品混凝土需用砂近300公斤推算，仅商品混凝土行业，一年至少用砂4800多万吨。

业内人士说，在建设工程中，如果材料价格上涨10%，将推动建设方工程总造价上涨6%-7%。在施工合同约定下，材料价格难以调整，可能会使履约困难，发包、承包双方就材料价格调整问题产生争议，给项目管理带来困扰，影响工程质量和进度。

两年多砂价猛涨数倍

湖北省建设工程标准定额管理总站收集的数据显示，全省砂价都在涨。

去年，武汉中粗砂平均价每立方米132.37元，今年6月上涨到每立方米154.33元，涨幅16.59%。今年1月至6月，宜昌中粗砂从每立方米90.64元涨至每立方米124.5元，涨幅为37.36%，省内个别地方涨幅更大。

砂价涨了，令人意外的是，砂石经营者似乎也高兴不起来。

洪山区青菱街火箭村的江堤外，有砂石码头。7月31日，在这里看到，连成一片的码头上静悄悄的，无船卸砂。“码头才经营了7个月不到，今年4月底停了。”长青建材码头负责人魏德胜说。如今采砂大幅减少，码头就算不停，也几乎没生意可做。“建码头投入了几百万元，巨额亏损该怎么办呢？”

距此不远的江夏金口，老板们也是忧心忡忡。2016年，40多名砂老板在金港新区严家村江堤边一处650米的岸线上，将多个码头合为一处，成立了江夏区临时砂石集散中心，并投资近3000万元，添置环保设备，进行绿化改造，让砂石转运全程不落地。“这个月已经过了24天，只来了2船砂，一共才2000多吨。”7月24日，集散中心股东杨军说。前年，金口的码头一天卸下的砂子能有两三万吨，每吨才20多元。“今年初每吨120多元，现在涨到每吨160多元，而且还在一天一涨。”“砂子不仅贵，还越来越少，价格眼看还要涨。”杨军说，以前熟人来拉砂还可以赊账，现在不行了。在集散中心等待拉砂的货车司机说，车队老板只要得知哪里有砂，就会立刻通知他们，司机必须随叫随到，去晚了说不定砂就被人抢走了。

砂石市场调查之二：规范采砂，势在必行

国家政策：适度合理采砂

砂石，主要采自江河，特别是长江。那么，长江可否采砂？

根据国务院颁布、2002年1月1日起施行的《长江河道采砂管理条例》，我国对宜宾以下长江干流采砂实行许可制度，并授权长江水利委员会，会同川、鄂、湘、赣、苏及渝、沪等七省市水政主管部门，编制采砂规划，划出禁采区、可采区、总采砂量，省级水政部门审批发放采砂许可证，并收取砂石资源费，以规范长江采砂，稳定河势，保障防洪和通航安全，适度、合理地利用江砂资源。

此条例颁布后，长江委牵头编制发布了2002年至2010年的采砂规划，其中在湖北划出了铁板洲、人民洲、东槽洲、巴河口、西塞山下、挂河口、黄颡口、鲤鱼洲、陆家嘴等9个可采区。

非法采砂被遏制，合法采砂寥寥无几

长江黄颡口江段，是长江采砂规划划定的可采区。这里的富池镇、黄颡口镇，曾经是采砂活动集中的地方。

8月3日，阳新县富池镇，在江边一处采砂船集中停靠点，40多艘采砂船停在此处。一些船上的采砂设备被拆除，堆放在甲板上。

60岁的章金楚有一条80吨的采砂船，2004年花4万元买的。“我原来是打鱼的，后来才开始采砂。”早年采砂比较容易，章金楚夫妻两人一晚上采回两船砂，可以卖几百块钱。今年4月起，按照要求，他的船就一直停在这个集中停靠点。“我没有承包地，准备重操旧业去打鱼。”

52岁的钱红卫从1999年就开起了采砂船。“我们这的采砂船基本都是‘三无’船只（无船名、无船号、无船籍港）。这几年严打非法采砂，就洗手不干了。”

近年来活跃江面的采砂船绝大部分属于非法采砂。这些非法采砂船不择地点、不分时间，肆意乱采，严重影响江河行洪及航行安全，成为长江生态遭受破坏的“黑手”之一。

严打非法采砂，被列为长江大保护的重要行动之一。据湖北省水利厅官方网站上公布的数据，2017年，湖北省查获各类非法采运砂船909艘（次），拆除各类采砂机具307台（套）。近期，长江委对湖北省汛期采砂船只集中监管情况进行专项检查，统计显示，目前湖北省境内有378艘采（运）砂船被集中监管，有效遏制了非法采砂行为。

非法采砂被遏制，那么合法的采砂船情况如何？

“奥妙”何在？一些业内人士透露，合法采砂需交纳资源费，而非法采砂几乎不需要额外成本，管理上也失之于松，谁还去办合法采砂许可证？“劣币驱逐良币”，非法采砂于是愈演愈烈。

根据长江委发布的数据，2016年，相关湖北省市上报备案、在长江干流河道内共实施采砂41项，实际采砂3195万吨，其中湖北省7项，采砂量约58万吨。

严打之下，非法采砂被遏制，但合法采砂船寥寥无几，采砂量自然迅速下降。“富池镇原本是产砂的，但现在农民建房，还得从别处买砂。”钱红卫说。

加强管理，稳定供给

一面是嗷嗷叫的施工单位，一面是合法的采砂能力太低。从商品混凝土企业到建筑企业都认为，目前砂石价格的猛涨，除了砂石供应量减少这一原因外，也有部分砂石经营者借机炒作，坐地起价等原因。

针对目前砂石价格的快速上涨，湖北省社科院经济研究所所长叶学平认为，以往非法采砂成本、门槛过低，虽然供应量大，砂价很便宜，但导致了很多乱象。现在砂价上涨，其中也有砂石资源价值的部分合理回归。但砂价持续不理性上涨，就值得关注了，“砂石是重要的建筑材料，从长远来看，应该在加强管理的同时，适当稳定供给。”

河砂，都是花岗岩、砂岩强烈风化后的残留物。河砂是天然石在自然状态下，经水的作用力长时间反复冲撞、摩擦产生的，比山砂更纯净，因此成为主要的建筑用砂。长江航道局疏浚养护处处长高凯春介绍，大部分砂是从山下冲刷至江河之中。在河流上游，特别是河流发源地，落差大、流速急，大量泥沙被带到地势平坦的地方就会沉淀。日复一日，河床逐渐抬高，因此需要人工疏浚。

对此，叶学平建议“堵后门、开前门”。坚决打击非法采砂；迅速落实国家有关部门编制的长江采砂规划。同时，借鉴长江采砂规划，通过周密调查，摸清省内其他河流情况，划分可采区和禁采区，然后通过公开拍卖采砂权或授予砂石特许经营权、开辟正规砂石集散中心等举措，增加、稳定砂石供应。水利、航道等管理部门则应依法严格监督规范采砂行为，以此实现科学、规范开采，既保护江河航道、堤岸安全，也有利于维持砂石市场的理性与稳定。

砂石价格暴涨，已经引起了政府有关部门的关注。在湖北省上半年经济形势分析会上，湖北省发改委称，湖北省内多地反映砂石价格暴涨，且供应紧张，已经成为影响项目建设的重要因素之一。

湖北省建设工程标准定额管理总站相关负责人表示，目前，湖北省各地工程建设仍处于高峰期，用砂需求量巨大。周边省份和江浙一带用砂需求也很大，并用高价四处收购，湖北省砂石供需矛盾更加突出。

砂石市场调查之三：缓解“砂荒”办法就在眼前

建立规范、稳定的砂石采集、供销固然重要，但眼下有无应急之举，缓解供需矛盾，抑制砂价过快上涨？

答案令人欣喜：有！

一项试点，变“废”为宝

8月6日，在荆州市滨江公园附近江面上，一艘航道疏浚工程船正在作业，航道里的泥沙被吸出，从浅水区抛到深水区。

两个多月前，这段江面上曾进行一项令人兴奋的“试验”。疏浚工程船抽出的砂石，不再抛入江中，而是接驳到荆州方面开来的运砂船上。今年4月至5月，有5万多吨疏浚的砂石，被运到荆州城北快速路项目的施工工地上。

这个点子怎么来的？

据介绍，长江荆州段是禁采江段，没有可采区，当地砂石资源需求量巨大，供需矛盾突出。看到江中疏浚船将抽出的砂又抛入江中，荆州市城嘉建筑材料有限公司想到：能不能将疏浚船抽出的砂变“废”为宝？

于是，一项报告层层上报。2017年10月，长江委、长江航务管理局、湖北省水利厅、荆州市政府等单位就此召开商讨会，决定联合开展长江太平口航道疏浚砂综合利用试点。

负责实施试点的城嘉公司，是荆州市城市发展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。据介绍，那5万多吨疏浚砂被运输船送到码头上，城嘉公司按每吨17.8元的成本价出售，但只限于供应政府投资工程，没有流入市场。

长江航道局疏浚养护处处长高凯春介绍说，疏浚砂再利用由地方政府牵头组织，航道部门对疏浚砂，本着不盈利的原则，谁需要就给谁。同时，疏浚砂以正常疏浚产生的量为限，不会为了提供砂子而过度疏浚。“经过试验，证明疏浚弃砂再利用是可行的。”城嘉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。进入长江主汛期后，为保障安全，目前暂时停止接驳、转运疏浚砂。

疏浚砂上岸，亟盼更顺利

尽管疏浚砂接驳、转运暂停，但城嘉公司负责人从中看到了缓解砂石紧缺的巨大突破口。“仅荆州太平口水道，每年疏浚砂量近800万吨。市内几大重点工程估计需要用砂1200多万吨。”

长江航道局疏浚养护处处长高凯春介绍，由于泥沙淤积阻塞河道，长江干线湖北段每年疏浚要耗资1.5亿元左右，估计每年疏浚弃砂1000万立方米以上，多的年份可达3000万立方米。疏浚时间一般是每年11月到第二年4月，但像太平口等部分重点地点则是全年疏浚。疏浚砂完全可以用于工程建设，特别适合道路、机场等项目的填方工程。但以前，这些疏浚砂基本没有利用。

这只是常规的航道疏浚。眼下，一项浩大工程正在长江上展开——“645工程”，即长江水道航道整治工程。为解决长江干线“两头深、中间浅”、制约长江航运整体效益发挥，交通部批准开展“武汉至安庆6米、武汉至宜昌4.5米”长江深水航道整治工程，工程竣工后，万吨级海轮可以常年直达武汉。

这项工程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疏浚长江航道，显然将有更大量“废砂”可以再利用。城嘉公司负责人称，如果疏浚砂得到稳定、充分利用，砂石供应紧张局面将得到极大缓解。

然而，疏浚砂要顺利上岸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“疏浚砂抛在江里很简单，一旦要上岸就很麻烦。”城嘉公司负责人介绍说，长江事项涉及多个部门，像荆州太平口试点，砂子上岸就需要协调水利、航道、海事、交通运输等多个部门。

“不仅仅是部门间协调难度大，这其中还涉及到各地方的利益问题。”高凯春表示，长江干线上像芦家河、太平口、藕池口、戴家洲等疏浚量较大的地方，分布在沿江多个市州辖区内。各地建设需求都很大，疏浚砂优先给谁？本地疏浚砂能不能调运去外地？难点太多。因此，疏浚砂要充分再利用，必须由政府加大协调力度，强力推动。

对于疏浚砂再利用，湖北省社科院经济研究所所长叶学平点赞“是一个很好的办法”。他建议，再利用的疏浚砂应以较低价格，仅用于保障政府投资工程。其他非政府投资工程用砂，仍应通过正规渠道，按市场价购买。这样才能既满足建设需要，又防止因利益驱动，过度开采砂石资源。

叶学平表示，面对砂价猛涨，相关企业也应思考长远应对之策。比如，混凝土生产企业、建筑企业可着手寻找替代方案，如用玩滚球的十大平台替代河砂，使用建筑垃圾资源化利用产品或者采用装配式方式进行建造。

此外，业内人士认为，目前砂石价格变化频繁，但价格监测和发布机制还不完善。为方便企业及时了解和掌握市场价格变化，指导工程结算工作，各地造价管理机构应建立价格预警机制，加强市场调研和监测，及时准确地发布建筑材料价格信息。